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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與子同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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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與子同歸

方姨娘擡頭,正巧對上她的目光,不知何時,這小婦人不縮著肩,也不捏著衣角了。

可這不是她該註意的,她註意力已經全部集中到了張夫人的肚子上。

如果肚子裏的孩子被認定為老爺的遺腹子,那老爺的遺產她還能得到什麽?

她什麽都得不到!

思及此處,她已經顧不得張家一再叮囑、要她守口如瓶的秘密:“大人明鑒,夫人肚子裏的孩子,不是張老爺的!”

“你……”張夫人捏在凳子上的手指「嘎巴」一聲。

方姨娘迅速打斷了她:“張老爺是個不育的,否則我跟了他這麽多年,不可能肚子裏一點動靜都沒有!而且,我跟張老爺好的時候——”

方姨娘指著張夫人:“她派人打過我好幾次!怎麽可能突然就同意讓老爺納妾了,一定是當時……一定是當時已經有了孩子,怕老爺宿在她房間裏發現此事!”

“天啊!”江憶捂住嘴,一臉震驚,“那這麽說,劉管家謀害張老爺,是為了……是為了和張夫人……”

方姨娘接道:“是為了和夫人茍——啊!”

張夫人一巴掌打斷了她的話,“方芳,江氏,這是公堂,話可不能亂說。”

縣令沒想到案子能發展成這樣一出狗血大戲,悔不當初,隨即應和道:

“江氏,口說無憑,這都是你猜測的,這可是公堂,凡事都要講求證據!”

“大人,民婦怎敢亂說。”江憶跪地,“查驗張夫人是否懷孕很簡單,找個郎中來一試便知。

找到劉管家害人的證據更簡單,請大人派人去他房間仔細搜查,必能找到害死張老爺的!”

縣令冷汗涔涔,沈吟不語。

看出他的猶豫,百姓中傳出一道清脆女聲:“怎麽了,縣令不願意派人去嗎?還是不敢去,怕去了就不能胡亂定罪?”

江憶瞥了一眼,發現那是一位十分清秀美麗的少女,心裏暗暗讚嘆。

一字一頓,鏗鏘有力:“青天在上,難道大人不願還良民一個清白!”

這兩句話在偌大的公堂回蕩,百姓無一不盯著「明鏡高懸」下的人。

了然、探究、譴責……無形的目光化實質的壓力。被架到這個位置,縣令左右為難,無奈只能硬著頭皮差人去張府搜查。

不久後,衙役手捏一包白色粉末,跪地道:“稟報大人,此物是在張管家桌子上發現的。”

證物在前,事已至此,管家雙腿一軟,全都招了。

對於毒害張老爺這件事,管家謀劃了很久才想出這樣一個「精妙」的計策。

是他事先準備好的,當天張老爺叫他出去,他便在出門前調了毒、塗了針,怕老爺著急,沒及時銷毀,胡亂扔在了桌子上。

為制造另一個證人,他告訴方姨娘老爺行程,姨娘如願去捉奸。

等她到了,聽到的就是管家在屋子裏諸如——“江繡娘,你住手!”

“老爺這麽喜歡你,你竟然毒害他!”這樣會造成錯覺的叫罵聲。

屆時死無對證,加上姨娘口供以及張家與縣令的友好關系,管家便能輕松脫身。

可惜,他千算萬算都算不到江繡娘沒死。

而他作為證人被羈押,沒來得及銷毀證物,也成了定罪的最重要依據。

他不得不這麽做,也不後悔這麽做,只是有一點讓他疑惑到了現在。

那個小婦人,怎麽好像是換了個芯子?

江憶還是第一次用閑適的心情去看這個時代的風景。

不同於由鋼筋水泥、車水馬龍鑄造出的鋼鐵巨獸,壽北縣小且貧瘠,處處透著邊陲小鎮人煙稀少的蕭瑟,也多了一分蒼涼的美感。

好久沒看過這麽美的落日了,江憶想。

管家認罪後,張夫人差點暈倒。縣令沒請郎中,最後的判決是一切罪責由管家承擔。

沒有當庭公開刑期。

這說明縣令還是賣了張家面子。現在張老爺死了,張家還不是張夫人說了算。只要她肯花大力氣保管家,管家肯定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。

說沒有不甘心,那是假話。但能在這場風波裏活下來,無論對於之前的江繡娘,還是對於現在的江憶,都算是一個比較圓滿的結果。

只是,當目光落在前面清瘦挺拔的背影上時,江憶心裏還是被荒唐的感覺占滿。

她真的要跟這個傻子一起生活下去?

跑,還是不跑?

如果跑的話,人生地不熟的她該如何立足?

如果不跑的話,她真的要回歸家庭,去過那種相公孩子熱炕頭的生活?

天知道,姿容出眾的江憶上學時悶頭學習,工作時悶頭工作,偶爾想談戀愛又過了容易動心的年紀。

平白過了三十二年,她還是一個感情經歷一片空白的老處女!

要她怎麽面對平白多出來的孩子和老公?

腳步時快時慢,內心矛盾重重。最後江憶還是決定先活下來要緊,於是也就拋下顧慮,跟傻丈夫進了家門。

出乎意料的,這是一座還不錯的宅子,院落整潔,幹凈明亮。

此時正值飯點,裊裊炊煙盤旋上升,滿院子都是飯菜的香氣。

江憶肚子癟的更厲害了,除了昨晚一頓牢飯,她再未進過其他食物。

傻子進到院子裏就不走了,江憶怕暴露,也隨他站在原地。

正在猶豫該不該進屋之時,門縫裏沖出來一道湖藍色的旋風。

小旋風唇紅齒白,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在看到目標人物時「啪」的亮了,蹬著小靴直接撲到了江憶腿上。

“娘,你昨晚怎麽沒回來,阿晗想死你了!”

江憶:“……”

想必這就是她的便宜兒子了。

江憶一直都不喜歡孩子,見到同事帶到公司的孩子,也從沒有過逗弄的想法。

因為沒結婚的原因,她很少關註育兒方面的內容。甚至刷微博看到此類信息時,都是直接跳過。

可就在此時此刻,一個三四歲的男娃,用他短短的胳膊環住她的腿,仰著小臉看著她,看的她不知所措。

現在該怎麽辦?

是牽著他還是抱著他才能不露出破綻?

如果表情能具象化的話,她的腦子看起來應該是一團黑線,纏來纏去都得不出結論,倒是阿晗先沖她招了招手。

那意思是叫她蹲下。

江憶不知道他要做什麽,索性順著他的意蹲了下來。

只見男娃粉潤白嫩的臉在眼前越放越大,江憶下意識閉上眼睛……

“呼……”額頭傷口被熱熱的氣流打濕了。

這感覺癢癢的,江憶眼角漾開,表情輕松許多。

男娃又輕輕吹了兩口氣,拽著她手指道:“娘,是不是很疼,阿晗再給你呼呼。”

他粉潤白嫩的小臉蛋上寫滿了心疼,江憶心裏一暖,笑道:“我、咳、娘不疼。”

她差點說錯了。頭一次自稱「娘」,還真不太習慣。

江憶牽起他的手,打量著這個叫做阿晗的孩子。

她還沒看過這具身體的相貌,可見到孩子的第一眼,她就知道自己是極美的。

無他,這男娃太好看了。

還只是幼童的年紀,他的眉峰就已經有了淩厲的意味。

一雙眼睛黑瞳仁大,白眼仁小,笑的時候憨態可掬,不笑的時候隱隱透出剛毅。

一天一夜沒見到母親,此時被她柔軟的手拉著,被她細細看著,阿晗別提多開心了。

開心之餘,他發現母親和以前好像有點區別。

手沒有以前那麽溫,見到他也沒笑的那麽開心。

最主要的,是娘的眼睛,好像多了點不一樣的東西。

多了什麽呢?三歲半的阿晗想不通。

“娘,阿晗臉臟了嗎,你怎麽一直看著阿晗?”

男娃嘟著小嘴,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光彩熠熠。

江憶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:“沒有,娘昨天出去辦事,沒能及時趕回來,對不起。”

無論這具身體裏的靈魂是誰,孩子總是無辜的,江憶只能逼自己盡快接受和適應。

阿晗楞了一下,說:“沒關系,娘回來就好。”

娘好奇怪,怎麽突然和他道歉了?

但畢竟是個孩子,轉頭就不在意了。

他拽著江憶往屋裏跑,邊跑邊喊:“竹寒小姨,姨母,娘回來啦!”

小姨?江繡娘還有個妹妹?江憶任男娃牽著,邊走邊思索,隱約間感覺到有一道隱晦的目光落在自己後脊。

如一條冰錐,冰冷徹骨,轉瞬即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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